作者｜彭倩

编辑｜董洁

相互屏蔽8年后，阿里和腾讯将破冰。

7月14日晚间，据道琼斯报道，阿里巴巴和腾讯考虑互相开放生态系统，双方都在制定放松限制的计划。具体而言，阿里巴巴的初步举措可能包括将微信支付引入淘宝和天猫；而腾讯或将允许淘系电商的内容在微信内分享，抑或允许微信用户通过小程序使用阿里巴巴的电商服务。

从双方可能的举措来看，此次相互开放的程度很高。这意味着，在经过多年的“双向封锁”后，阿里巴巴和腾讯即将打破彼此的闭环。

市场消息曝出后，京东盘中跌2.4%，拼多多一度跌6%。截至今早收盘，阿里巴巴涨近1%，腾讯ADR涨1.2%，拼多多跌近3%。

36氪就此事向阿里巴巴、腾讯方面求证，截至发稿，对方均无回应。

事实上，双方的开放早已有迹可循。早在今年3月，阿里巴巴副总裁、淘宝特价版负责人汪海在接受36氪等媒体采访时透露，阿里巴巴已向微信小程序申请开通淘宝特价版小程序，但申请仍在审批中。更早前，除淘系电商之外，阿里巴巴旗下的新零售、生活服务类业务诸如饿了么、盒马甚至盒马优选等，均已先后入驻微信小程序，用户也可在微信内分享相关内容。

相关人士透露，双方此番“世纪大和解”，监管起到了关键作用。自去年下半年以来，中国市场监管总局启动了对多个大型平台企业的反垄断调查，而双方均因违规行为遭到处罚。

除了积极迎合监管，双方的和解也伴随着更多利益方面的考量。无论对阿里还是腾讯而言，此时选择向对方开放生态系统，都是一笔不亏的买卖。

阿里电商重大利好，拼多多增长承压

阿里巴巴和腾讯的“双向封杀”始于2013年，彼时淘宝率先发难，在站内掐断微信的访问，给出的理由是“微信存在很大安全隐患，很多用户误入钓鱼链接，导致支付账号和密码被套取等问题”。随后，微信迅速反击，将导向淘宝网站流量渠道全部关闭，并提示用户该地址已被屏蔽。至此，双方相互封闭至今。

对淘系电商而言，获得重返微信生态的机会，算得上是其近年来最大的好消息。

阿里巴巴是中国最赚钱的电商平台，却也是流量焦虑最大的电商平台。2020年三季度，阿里的月活用户环比增长仅为700万左右，达8.81亿，基数仍然庞大，但比市场预估的8.99亿少了将近1000万，创历史最低记录。此后虽有回暖，但增速仍比不上后起之秀拼多多。

此外，阿里巴巴的获客成本属电商行业最高，财报数据显示，过去多个季度，阿里的获客成本均超过1000元，而拼多多只需要200多元。

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在于，阿里巴巴始终没能深度绑定一个拥有大量用户的社交入口：在内部，自主孵化的社交业务体量较小，高德、支付宝工具属性明显；在外部，遭到微信封杀多年，曾经的盟友抖音如今也站在了对立面，而小红书等盟友用户体量太小。种种情况表明，阿里巴巴可以薅到的流量十分有限。

若微信对其开放，无疑将最大程度上助推阿里巴巴以更低的成本获得新用户，尤其是下沉市场用户。腾讯发布的2021年一季报显示，微信及WeChat合并月活数据已继续增长至12.41亿，其中微信小程序用户超过4亿。

但对拼多多而言，双方这潜在的合作却是长期利空。淘系电商难以下沉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若用户使用支付宝，则需要绑定银行卡，对年轻用户来说，这是个相对麻烦的举措（微信支付不强制绑定银行卡），对中老年用户而言，这是个风险极高的举措。此外，在支付时，如果用户没有手动设置，执行付款操作时，支付宝往往会默认优先花呗等金融借贷服务，这与大部分下沉市场的中老年用户的消费观念和习惯相悖。

若成功入驻微信，将微信支付引入淘系电商，上述问题将得以解决，反观拼多多，如今其用户增长已无需过多依赖微信，阿里巴巴若凭借微信获得大量新用户，很可能在用户增长方面追上甚至超过拼多多。此外，拼多多也将花费更多的成本来维持用户的运营，巩固老用户的留存。

微信支付或加速渗透，双雄联手利空字节跳动

不过，对阿里巴巴而言，也不全是好消息。首当其冲的是支付宝业务，在IPO受阻、微信支付后来居上的现实境况下，此次淘系电商接入微信支付，或将令支付宝的发展进一步受阻。

事实上，在IPO受阻前，支付宝在与微信支付展开角逐时已经十分吃力。为了寻找新的增量，支付宝一边开拓海外市场（包括欧洲、东南亚等），一边增加生活服务属性，与饿了么口碑等业务深度绑定，甚至一度成为阿里巴巴本地生活板块的领头业务。

2020年初，时任蚂蚁CEO的胡晓明兼任了本地生活集团的董事长，以便更好推进本地生活与支付宝的协同，支付宝随后的战略重心也转向了数字服务业平台。

计划赶不上变化。一方面，疫情的突袭阻断了支付宝的出海计划，另一方面，行政力量的干预也让支付宝不得不退回工具定位。支付宝目前仍处在拆分后的战略调整期，最近一项由张勇发出的关于升级本地生活服务业务为生活服务板块的内部信明确提出：阿里巴巴将基于地理位置服务的三大业务，即高德、本地生活和飞猪，组成生活服务板块，由俞永福代表集团分管，向张勇汇报。

支付宝调养生息，对微信支付而言是极佳的扩张期，尤其在接入淘宝、天猫之后。在这样的竞争态势下，支付宝无疑将在市场竞争中处于更加被动的局面。

不过，微信支付将在多大程度上获益，仍将取决于双方的开放程度。如果只是开放阿里系电商小程序进驻，微信支付整体将更受益，但如果微信最终允许淘宝天猫链接直接在微信分享（且不以乱码形式），那么显然阿里将获得更大的利益。不过，无论如何，腾讯都需要付出部分让渡微信生态的控制权的代价。

这也是腾讯乐于看见的。事实上，除了有利于助推支付业务的进一步增长，腾讯还有更大的考量。

对现阶段的腾讯而言，向监管释放积极的信号是重中之重，有助于其随后的多项投资业务顺利开展。今年4月，据外媒报道，因此前的收购和投资未按正常申报程序进行反垄断审批而受到处罚，罚款或将超过100亿元。由腾讯主导的虎牙和斗鱼的并购案已于近期宣告终止，此外，腾讯或将被迫放弃独家音乐版权，或迫出售收购的酷我和酷狗音乐应用。

从竞争策略来看，阿里巴巴、腾讯、字节跳动、美团、拼多多是目前国内市值排名前五的公司，字节跳动是唯一没有依赖腾讯或阿里巴巴生态的互联网企业。

无论对阿里巴巴还是腾讯而言，字节跳动都是不得不防的对手，后者目前正逐渐渗透进阿里巴巴和腾讯的腹地——阿里巴巴目前正与字节跳动在电商领域展开激烈竞争，而腾讯则与字节跳动一直是死敌，双方在视频、游戏等核心业务上多次交锋。此番双方联手，显然利空字节跳动。

对腾讯而言，另一个需要深思的问题在于，向阿里巴巴开放微信生态或许只是打破其流量生态闭环的起点，接下来，是否要对其他企业尤其是字节跳开放是个需要平衡的问题。先例一旦打开，加上可能的政策推动，在对字节开放微信生态这件事上，腾讯或将变得被动。

延伸阅读：

京东拼多多“白交钱了”？腾讯阿里牵手将打破旧有生态

在多个面向媒体的场合，阿里方面多次传达出“早就向腾讯提交小程序申请，正在等待审核通过”的讯息，如今，这个诉求似乎快要被实现。

有消息称，阿里巴巴和腾讯正考虑逐步互相开放生态系统。消息一出，美东时间7月14日，阿里巴巴收盘股价211.55美元，涨0.97%；拼多多收盘价108.94美元，跌2.79%；京东收盘价75.45美元，跌1.4%。北京时间7月15日，腾讯控股开盘后股价拉升，截至发稿，腾讯股价涨2.25%。

反垄断重拳下，腾讯阿里可能将互相开放生态的消息重磅砸入，一二级市场反应热烈。但第一财经通过采访了解，双方生态开放或许将打破旧有垄断巨头通过巨额烧钱补贴建立的商业逻辑，给予创业公司的主动权稍多了些；然而在巨头既有赛道与市场中，所产生的影响与改变，可能不会如想象中那么大。

反垄断压力下的巨头握手

阿里巴巴与腾讯之间的恩怨要追溯到2013年。当时，淘宝掐断了微信的链接跳转，微信也将导向淘宝网站流量渠道关闭，两者的生态相互封杀持续至今。

消息人士称，阿里方面的初步举措可能包括将微信支付引入淘系电商平台，而腾讯则或将允许淘系电商的内容在微信内分享，或者允许微信用户通过小程序使用阿里的服务。另外，阿里巴巴将在其电商网站上添加银联开发的移动支付服务。阿里巴巴方面最初采取的步骤可能包括在其电商平台、淘宝和天猫上引进腾讯的微信支付功能。截至发稿，阿里与腾讯方面均未针对生态开放事件予以回应。

从体验来看，由于微信具有社交属性，人们每天使用微信的频次远超支付宝。如果阿里电商信息在微信呈现，人们更加乐意直接在微信下单购买淘宝、天猫的商品，这势必会对支付宝造成冲击，但好处在于可以降低阿里电商购买流量的成本。如果将微信支付引入淘宝和天猫，人们或将更倾向于用微信支付，必然抢夺支付宝在电商支付领域的市蛋糕。

采访中，多位业内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一旦正式开放，的确是一件互利互惠的行业好事，但阿里与腾讯以及各自的生态体系影响将各有利弊。腾讯系公司股价的直线下跌直观地被二级市场“用脚投票”，而腾讯多年通过巨额资金投资搭建起的生态体系，也即将被打破。

今年4月10日，阿里因实施“二选一”遭反垄断处罚182亿元。不久后，34家互联网平台公司被点名，参加了市场监管总局、中央网信办、税务总局召开的会议，会议要求企业们主动开展自查自纠，对强迫实施“二选一”、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实施“掐尖并购”、烧钱抢占“社区团购”市场、实施“大数据杀熟”、漠视假冒伪劣、信息泄露以及实施涉税违法行为等问题必须严肃整治。会后，包括阿里、腾讯、美团等在内的互联网平台公司都发布了《依法合规经营承诺书》。

反垄断铡刀一直悬在腾讯头顶，2021年以来，市场监管总局共公布41起互联网领域违法实施经营者集中案，最早追溯到2011年。其中腾讯总共涉案9起，包括8起股权收购案和1起企业合营案，交易方涉及猿辅导、易车、途虎、万达、58同城、小红书、搜狗、猎豹移动和蘑菇街等。今年3月末，腾讯2020年业绩发布的电话会上，马化腾首次回应了反垄断问题，称将积极配合监管部门，尽可能做到合规，保证长远的发展。

电商格局未必会被颠覆

公开资料显示，腾讯控股2020年对初创企业的投资超过了阿里巴巴集团控股，共对163家涉及多个行业的初创企业进行了投资，投资总额超过了120亿美元。通过投资，腾讯搭建起牢固的体系壁垒，建立起在社交、游戏领域的绝对优势，并在非核心业务领域——如电商，通过投资京东与拼多多，搭建起可以与阿里直接抗衡的力量。

腾讯流量优势被打破的直接反应，在于二级市场直接短期看空京东与拼多多，当日京东与拼多多股价下跌，甚至有网友撰写段子调侃称“京东与拼多多之前‘上供’了那么多股份，都白交了？”

但对于京东与拼多多的股价下跌，长期观察电商领域的海豚社创始人李成东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长期来看影响不大，因为目前阿里的问题不是流量枯竭的问题，是缺乏护城河，留住核心用户群体。李成东认为，阿里的用户群已经足够大了，渗透率已经很高了，微信增加的新用户有限。

今年5月13日，阿里巴巴2021财年第四季度财报显示，阿里生态体系内的年度活跃消费者已突破10亿，瞄准下沉市场的淘宝特价版被寄予了厚望。阿里巴巴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张勇在电话会上表示，未来在下沉市场依然存在巨大的人口空间，而淘宝特价版恰是面向这部分对价格敏感的消费者。

未来如果阿里腾讯生态体系顺利开放，淘系链接能够在腾讯系庞大的流量池中打开，张勇所预期的对竞品的影响，也将大大提速。

一位长期观察腾讯阿里的券商分析师认为，在反垄断局面已形成的大环境中，微信很难通过扼制流量要塞反制阿里，而阿里自身的获客成本和难度会有降低的空间，结合来看，虽然腾讯流量壁垒若能被打破将利好非腾讯系企业，但针对淘系电商来说，带来的利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目前，我国第三方支付竞争格局已基本形成，微信支付和支付宝等机构凭借着二维码支付，抢占线下市场，在第三方支付市场占据较大的份额。《前瞻产业研究院》数据显示，2020年二季度，支付宝、腾讯金融和银联商务分别以49.16%、33.74%和6.93%的市场份额位居前三位。三者市场份额总和达到89.83%，行业集中度较高。

传统巨头垄断逻辑将被打破

生态开放事宜暂未获得双方官方确认，流传出的讯息主要聚焦在各自支付功能的互相开放。金融行业资深分析师王蓬博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腾讯阿里互相开放生态将在商业生态、商业逻辑层面发生巨大改变——此前巨头以及各自体系的公司均会在支付方向根据商业版图、控制场景、支付能力、增值服务等进行区分、各自站队，再各自通过各种方式掌握话语权。因此也就形成了控制场景、补贴烧钱争夺用户、再不断增加落地场景的循环。

以微信为例，王蓬博称，其独特优势就是依据庞大包括线上线下商业场景而建立的用户优势。而阿里金融业务的护城河主要是依据其线下商超以及线上电商体系所建立架构，再进行支付业务与小贷金融服务所搭建。但是，一旦阿里腾讯全面生态开放，完全打破各自的生态逻辑，那包括阿里、腾讯、以及各自投资企业的商业版图与商业逻辑都将发生改变。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过去依据场景进行烧钱补贴、抢占用户的逻辑不再适用，从这个逻辑回溯，过去各自站队腾讯阿里的创业公司进行的烧钱血战——包括滴滴快的、ofo与摩拜、美团与饿了么——显得像是白白“牺牲”。

原本各自对立排斥的生态突然开放，各自的支付接口会否产生技术难度？万国数据CTO孙琦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目前平台之间的金融支付接口开放主要聚焦在业务维度，这类连接在技术层面上已经没有难度。但在具体落地过程中，还需要看各自的开放程度以及细节情况。

深度科技研究院院长张孝荣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目前来看，腾讯阿里生态开放的消息利大于弊。如果能落地成具体措施的话，好处多多，首先可以缓解国内反垄断审查的巨大压力，其次可以应付民间舆论的不利因素，再次能够促进部分相关业务的调整改善，比如电商、金融等。而弊端也在，如增加了业务竞争压力，出让了用户数据主导权，或存在泄露运营商业秘密等，进而将带来了一定的管理成本。

多位创业者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除了应对政策层面的反垄断与监管要求，并不认为腾讯阿里生态之间会完全开放，直接触及核心利益的业务仍会被重点“保护”。创业者们好奇的是——加入阿里腾讯顺利互相开放，腾讯与字节跳动何时互相放开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