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阅
小暖格子网 http://www.cskmah.cn 文/中国翻译协会会员、国际政治观察分析者 胡毓堃 编者按:2021年7月26日,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在天津接见前来访问的美国副国务卿舍曼。7月28日,阿富汗塔利班政治委员会负责人巴拉达尔一行来华访问。巴拉达尔对有机会到访中国表示感谢,表示中国一直是阿富汗人民值得信赖的好朋友,赞赏中方在阿和平和解进程中发挥的公正和积极作用。王毅表示,中国是阿富汗的最大邻国,始终尊重阿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始终坚持不干涉阿内政,始终奉行面向全体阿富汗人民的友好政策。塔利班是一个怎样的政治力量?阿富汗国家建构面临着怎样的困境?中国应当如何面对阿富汗变局?凤凰网《风向》栏目为您深度解读。 核心提要: 1. 塔利班加速填补美国和北约撤军留下的权力真空,战场上势如破竹,以打促谈;外交上积极同外国进行各渠道接触和会谈。阿富汗不仅是“帝国坟场”,也是“国家建构的坟场”,政治谈判和守江山的未来将主要取决于塔利班而非阿政府。 2. 塔利班出现于1994年,在普什图语中意为学生。阿富汗战争和阿富汗内战期间,有数以百万计的难民逃往巴基斯坦并接受了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教育。彼时塔利班领导人奥马尔曾依照当年接受的教育,主张恢复石刑等旧罚,禁止女性接受教育并炸毁巴米扬大佛。 3. 尽管塔利班曾取缔鸦片,但过去民生凋敝、氛围恐怖的统治难令今日的本国受害者和国际社会真心认可。20年后阿富汗主流社会绝非极端,但温和派力量孤掌难鸣并面临渗透,原教旨主义的刚性恐难令塔利班长期接受与世俗派共享权力。基地组织和东伊运曾对我国构成严重威胁,中国和区域国家应对局势保持警惕。 内外突破、积极表态:塔利班做好了战后的准备 近日,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塔利班在国内国外两条战线可谓“齐头并进”。 一方面,美国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阿富汗撤军: 7月8日,美国总统拜登宣布美国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将于8月31日结束;7月12日,美国陆军上将、驻阿富汗美军和北约部队指挥官斯科特·米勒正式卸任,在交接仪式结束后乘坐一架黑鹰直升机离开,被国际媒体视为美国象征性结束在阿军事使命的标志。 第二天,英国《每日电讯报》刊登了其对英国国防大臣本·华莱士的采访内容,后者暗示,如果塔利班掌权,英国政府也将与之接触、交往、合作,但前提是其“遵守特定的国际规则”。 另一方面,不出国际社会所料,塔利班正在加速填补美国和北约撤军留下的真空,在战场上颇有“无往不利”的趋势。尽管拜登在宣布结束在阿军事行动时坚称阿富汗政府军“训练更好、装备更优、战争能力更强”,但战事进展的现实迅速击碎了漂亮的说辞:拜登讲完话第二天,塔利班便宣布已经占领了阿富汗85%的领土。 ▎ 截止至7月13日,塔利班已控制阿富汗半数以上地区,远超过阿政府实际控制地区。来源:Foundation for Defense of Democracies 根据美国鹰派智库“保卫民主基金会”最近发布的报告,塔利班这一说法略显夸张,自然也被阿富汗政府矢口否认。然而,由于阿安全部队着实积弊已久、士气低落,战斗力不敢恭维(这一点连美国西点军校反恐中心和美国媒体都曾多次披露),塔利班攻城略地的消息已令密切关注地区动态的国际媒体“习以为常”。 对此,就连向来抵抗塔利班最坚决的北方联盟似乎也无能为力。近期,北方联盟的据点之一——昆都士省除了首府昆都士城外已被塔利班全面占领,不少居民纷纷逃亡北方邻国塔吉克斯坦,就连阿政府军中的塔吉克族士兵也丢盔弃甲、一拨又一拨地加入越境逃亡的行列。 如今,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已经不再是阿政府能否继续控制局势(看起来大家已经对此不抱什么希望),而是战争造成的人道主义危机,以及阿富汗是否会陷入全面内战、土崩瓦解。 当前,这一切更多地取决于塔利班,而不是阿政府。 正因为如此,包括英国在内的各国政府面对现实,一改过去拒不承认、坚决弹压的腔调,开始逐渐释放出与塔利班接触的信号。与此同时,塔利班也更加主动地向外界传递信息,积极参加各项会谈,俨然不再将自己定位为“反政府武装”。 近期在国内媒体刷屏的“塔利班称中国是朋友”的新闻,便是源自上周三(7月7日)塔利班发言人苏海尔·沙欣在接受香港《南华早报》旗下刊物《本周亚洲》电话专访时释放的信息。谈及与中国相关的话题时,沙欣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我们欢迎他们(中国)。如果他们有投资,我们当然会保障其安全。他们的安全对我们非常重要。” “我们去过中国很多次,和他们有良好的关系......中国是友好国家,我们欢迎中国参与阿富汗的重建与发展。” “我们已经做出承诺,如果其它国家有人想利用阿富汗作为攻击别国的地点,无论是个人还是组织,我们都不会允许他们进入阿富汗来针对任何国家,包括中国。” 当被追问这一承诺是否包括禁止恐怖组织“东伊运”时,沙欣明确表示:“是的,我们不会允许该组织进入(阿富汗)。” 此外,在接受土耳其广播电视公司、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等国际媒体采访时,沙欣也进一步阐述了塔利班的安全与外交政策,包括外国驻军必须要在9月11日之前撤离,禁止“基地”等极端或恐怖组织在阿境内活动,保证各国驻阿使领馆安全,欢迎各国参与阿富汗重建等。 ▎ 阿富汗帕尔旺省反塔利班的民兵组织保持警惕,积极巡逻。图源:Reuters 甚至对于近日媒体炒得很火的翻译问题,沙欣也代表也做出了口头承诺:塔利班不会针对曾为美国效力的阿富汗翻译人员。 当然,塔利班针对外国驻军撤离的问题表达了强硬的立场:如果美军继续滞留阿富汗,塔利班有权做出回应。 除了积极透过国际媒体传递自己未来的内外政策,塔利班也重启开启了政治谈判的步伐。作为多哈谈判及和平协议的参与方和缔约方,塔利班如今对于自己在战场之外的合法性更加自信。 又是7月8日(拜登宣布结束军事行动、塔利班占领多数领土)这天,在伊朗外交部的组织与协调下,塔利班与阿政府代表在伊朗首都德黑兰举行了和平会谈,打破了多哈对话被战事中断的僵局。塔利班派出了其常驻多哈的高级谈判代表谢尔·穆罕默德·阿巴斯·斯坦尼扎,而阿政府代表团则由前副总统伊尤努斯·卡努尼领衔。 ▎ 在伊朗外长扎里夫(中)主持下,阿政府(左)与塔利班代表近日在德黑兰举行会谈。图源:Javad Zarif/Twitter 三方(伊朗外交部长扎里夫作为东道主参会)会谈的内容不得而知,但会后的联合声明显示,阿政府与塔利班一致认为“战争不是阿富汗问题的解决方案”,并谴责针对民众和公共机构的袭击行为。双方也表态将尽一切努力以实现和平的政治解决方案,同意就实现永久和平、建立伊斯兰国家的具体机制继续展开对话。 虽然另一位塔利班发言人扎比乌拉·穆贾希德事后刻意淡化此次会谈,但塔利班再一次表达出以对话解决阿富汗问题的姿态。最近一周如此频繁的内外活动,也将塔利班的当前计划与长远目标凸显无疑: 战场上,尽可能控制全国多数地区,巩固并扩大基本盘,即使不马上夺权,也要为随时可以武装夺权奠定基础; 谈判桌上,并不彻底关闭和平和解的大门,而是挟战场上越来越有利的局势,“边打边谈、以打促谈”,为自己在谈判中争取更多筹码,最好能在不额外增加流血的情况下,加入并主导新的联合政府; 外交上,给世界各国吃一粒定心丸 ,从而在来日上台执政后得到国际社会的承认,解除联合国对塔利班的制裁,并争取各国对阿富汗重建与经济发展的支持,避免重蹈1996年至2001年的覆辙。 毕竟,阿富汗这个过去40多年来战火不断的山地国家,由于其特殊的多山地形、大国对冲的地缘位置、复杂的多民族国家结构和一度肆虐的宗教狂热主义,不仅成为了外来“帝国的坟场”,也成为了本国“国家建构的坟场”。对于塔利班或现政府来说,打江山与守江山的难度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塔利班也深知,随着战事的顺利推进,自己最大的难题并非何时开进喀布尔,而是真的进入喀布尔后何去何从。在阿富汗这个国家,任何时候占领百分之八九十的领土都不保险,因此虽然军事行动尚未结束,塔利班也必须为战后的计划提早准备。 如此,塔利班早早地“多头并进”,自然也在情理之中。这是塔利班的需要,也是国际社会的关切。 从过去看未来,塔利班能否兑现执政承诺? 纵然塔利班与美国签署了和平协议,并在过去一年一再做出承诺,可国际社会依然对阿富汗局势充满顾虑。 为什么呢? 因为塔利班的历史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难以释怀”。 这一切,得从塔利班“从何而来”说起。 塔利班作为阿富汗内战中的独立力量出现于1994年,但其孕育和萌芽则可追溯至苏联入侵阿富汗时期(1979年至1989年)。当年苏军入侵后,至少20股抗苏武装组织(绝大多数为圣战组织)与苏军作战,得到了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埃及、以色列、伊朗等中东地区国家和美国、英国、西德等域外西方国家的支持。 在此期间,中国也以切实行动支持阿富汗人民的抗苏斗争,不仅给予舆论支持,中美“两国政府在经巴基斯坦向阿富汗境内的抵抗运动提供援助方面进行合作”。 相比之下,作为阿富汗的南边邻国和逊尼派穆斯林大国,巴基斯坦的支持力度更加直接,更加持续,也在客观上成为了孕育塔利班的土壤。 ▎ 苏联的入侵激发了阿富汗人民的宗教热情,更间接造成了塔利班的诞生。图源:The New York Times 彼时,战火纷飞,数百万阿富汗难民越过边界、涌向巴基斯坦,其中便包括先行一步的穆罕默德·奥马尔。那年奥马尔18岁,后来他成为了塔利班第一代领导人。不少在巴基斯坦难民营长大的阿富汗男孩,被父母送到了当地的传统伊斯兰宗教学校上学。毕竟,免费教育,甚至提供免费吃住,对于这些难民家庭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 当然,巴基斯坦不是纯粹的做慈善,为难民孩子提供免费教育也是另有所图。这些宗教学校教授的,便是“萨拉菲主义”——一种源自沙特阿拉伯、在巴基斯坦形成气候、极端保守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 ▎ 位于巴基斯坦的传统伊斯兰宗教学校。图源:Anadolu Agency “萨拉菲”本意为“祖先”,强调效法纯粹、原始的伊斯兰教义,拒绝宗教创新或“异端”,支持实施伊斯兰教法。在这种宗教学校教育下,一代笃信宗教极端主义的阿富汗少年在巴基斯坦的难民营成长起来了,为日后抗苏斗争和争夺阿富汗政权奠定了强烈的意识形态基础 在此期间,美国政府也秘密提供了灌输暴力思想的教科书,结合了军事伊斯兰教育,旨在给这些学生灌输反苏思想,培育他们对外国人的仇恨。据美国《华盛顿邮报》2002年披露,美国国际开发署在1980年代给内布拉斯加大学奥马哈分校拨款数百万美元,用当地语言研发和发行这套教材。 经过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解读,这些教材显然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事实上,“塔利班”这个词,就是普什图语中“学生”的意思。 因为这些来自阿富汗东部和南部的普什图族少年,以及少数塔吉克族和乌孜别克族少年,真的就是巴基斯坦宗教学校的学生,也是萨拉菲主义的学生。 经过了思想武装,加上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等部门的资金、装备支持和培训,数万名难民少年加入了这一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形成了有别于其它那些仅以共同民族而聚合、战斗力更强的抗苏武装组织。苏军撤退后,大批“学生”回到阿富汗,成为阿富汗的中流砥柱。 1992年,苏联扶持的纳吉布拉政权垮台;1994年,塔利班以正式的组织形式出现在阿富汗内战战场上;1996年9月27日,塔利班进入首都喀布尔,建立自己的政权;13个月后,塔利班正式更改国号为“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到了1998年,塔利班已控制了约90%的阿富汗领土。 就这样,一个陌生的“外来势力”,一种源自沙特阿拉伯、由巴基斯坦传入的“进口文化”,成为了阿富汗的统治集团。 作为萨拉菲主义的学生,塔利班上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他们在宗教学校的学习成果,实施极端保守的伊斯兰教法,并且按照奥马尔的宗教命令解读教法、进行治理。其具体所作所为,不少人或多或少有所听闻: 禁止猪肉、酒精; 禁止包括音乐、电视、电影在内的现代技术消费和娱乐,禁止赌博,将电影院改造为清真寺; 禁止绘画、摄影等众多艺术,禁止摄影或肖像展(因为这被视为不当的偶像崇拜); 禁止男性和女性参与足球、国际象棋等体育活动,正如著名小说《追风筝的人》的描述,塔利班连放风筝都给禁了; 禁止庆祝西方和伊朗的节日,比如圣诞节、新年等; 强制民众做祷告; 尽管伊斯兰教将男女接受教育均视为义务,但塔利班禁止8岁以上的女孩接受教育;禁止女性工作,把所有在学校和职场的女性都赶回家门;强迫所有女性蒙面;女性不能单独离家外出,必须要有男性亲属陪同;允许甚至鼓励16岁以下女性结婚(据“大赦国际”2007年统计,阿富汗80%的夫妻都是强迫婚姻); 男性必须留大胡子,外出必须戴“特本”头巾; 恢复伊斯兰教中众多的古老刑罚,包括将盗窃犯砍手或砍足、投石处死同性恋、对违反禁令的女性实施鞭刑、公开虐待和处决罪犯...... ▎ 2010年登上美国《时代》周刊的阿富汗女孩比比·爱莎,14岁被父亲嫁给了效力于塔利班的丈夫,18岁因不堪虐待、离家出走被抓,被丈夫亲手割掉鼻子和耳朵,扔到山上等死,直至得到营救。图源:Jodi Bieber/Time 2001年3月12日,塔利班更是不顾联合国和整个国际社会的反对,悍然炸毁巴米扬大佛,彻底摧毁了这个拥有近1400年历史的佛教文化经典作品和联合国世界遗产; ▎ 塔利班炸毁巴米扬大佛的瞬间。图源:CNN/Wikipedia 与严厉的伊斯兰教法相伴的,是水、电、能源等资源紧缺,通讯、道路等基础设施极为薄弱的客观环境,民众基本生活需求(用水、食物、住房)严重匮乏,社会经济安全几无保障。 据巴基斯坦著名记者艾哈迈德·拉希德所著的《塔利班:中亚地区的军事伊斯兰、石油和原教旨主义》一书,由于极为恶劣的生活条件,塔利班治下阿富汗的新生儿死亡率为全世界最高,大约四分之一的儿童活不到五岁便死亡。这一数据是其它发展中国家的数倍。 如果说在此期间塔利班做了什么好事,可能就是在阿富汗境内禁止鸦片种植和毒品走私。 到了2001年,塔利班成功地取缔了99%的鸦片生产,彻底改变了国家毒品泛滥的面貌。 除了国内严厉的统治和困顿的民生,塔利班政权由于被国际社会普遍不承认(出于安全考虑,中国早在1993年2月便撤离驻阿使馆工作人员,两国间正常往来中断,直至塔利班政权垮台后的2002年2月6日使馆正式复馆),一边采取“孤立主义”外交政策,一边则与秉承相似宗教意识形态的极端恐怖组织保持联系。 无论是本·拉登领导的“基地”组织,还是曾对我国西部地区构成严重安全威胁的“东伊运”势力,都曾藏匿于塔利班治下的阿富汗,无疑对地区和全球安全构成了实质性威胁。 本来,经历了苏联的入侵和多年内战,阿富汗人民不堪战火摧残,渴望和平安定,对建政初期的塔利班还抱有期待。然而严苛的教法统治,不见改善的困苦生活,恐怖主义阴影不散,已经浸润阿富汗土壤的宗教极端主义,却令“塔利班”这个名字成为了本国和国际社会心中的阴影。 20年不长也不短,不少亲历者、受害者和见证者的记忆仍未淡化。纵然阿富汗做出了众多承诺,阿富汗本国民众和国际社会很难相信他们会在20年内真的改变自己的意识形态和内外政策。 毕竟,这种极端主义文化很有可能在几代人之内都不会消失。 目前,对于塔利班和宗教极端主义的态度,阿富汗国内不同地区、不同群体也颇为对立: 2013年美国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表明,39%的阿富汗人表示“自杀式袭击往往或有时是正当的,57%的民众更认为政治和宗教不应分开;但2019年亚洲基金会的调查报告又显示,塔利班的同情者在阿富汗只有13.4%左右(只是在扎布尔和乌鲁兹甘这两个普什图省份分别高达56.1%和50.5%),同时超过80%的阿富汗民众支持女性权利、社会平等和自由表达。 ▎ 据2019年的调查,4%的阿富汗民众“非常同情”塔利班,如算上“有些同情”民众,比例达到13.4%。来源:The Asia Foundation 可以说,如今的阿富汗并不缺乏温和的力量,但未必拥有为温和而战的力量。 一方面,由于宗教极端主义的文化扎根多年,同情与支持者仍具规模,因此未来阿人内部谈判、组建联合政府、重建国家的努力,注定不可能撇开塔利班。 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政府在多哈反而撇开阿政府、与塔利班谈判缔约;而中国外交部始终呼吁“推动阿富汗塔利班以温和方式回归政治主流,共同打造广泛包容的未来政治架构,为阿实现持久和平奠定基础”。 另一方面,经过20年的后塔利班时代,阿富汗主流社会绝非极端。 面对国内、地区和国际社会的多重压力,塔利班理应意识到,贸然回归1996年至2001年的极端保守统治也绝非现实。 这也解释了塔利班近期以来的种种努力:与前总统卡尔扎伊过从甚密、甚至共同出席阿人内部谈判及和平会议;对政府军中的塔吉克族和乌孜别克族战俘采取怀柔政策(想留下的加入塔利班,想回家的每人给60美元路费);利用美国驻军期间修建、连接各大城市的全国环形高速公路,打破北方联盟赖以割据的地理基础。 简言之,塔利班正在争取普什图族内部世俗温和势力(以卡尔扎伊为代表)的认可与合作,并突破普什图族的民族界限,着力将自己身打造为代表阿富汗多个民族的主导力量。同时,不断打破其它传统势力制约自己的地理基础,令自己的代表性和硬实力双双得到强化。 然而,对于未来塔利班和整个阿富汗内部局势的走向,区域国家和国际社会仍需保持警惕的态度。 塔利班或许会迫于现实压力而做出让步,但宗教原教旨主义的意识形态刚性,本就与世俗主义的政治理念存在难以调和的内在冲突。 按照萨拉菲主义,伊斯兰教法必须是本国国土上最高和唯一的律法,而人类所制定的法律(无论是君主还是民选议会所制定),只能处于臣服地位。 这种理念指导下,塔利班很难接受与世俗派的政治力量长期共享权力。 更何况,纯粹的现实权力之争可以讨价还价、互相妥协,而观念之争常常你死我活,难有商量余地。 更重要的是,一旦域外大国真的彻底离场,阿富汗国内其它民族和宗教势力的力量越发难以制衡塔利班。 如上文所述,北方联盟的战斗力已不复20年前,其割据的地理基础正在被摧毁。其它力量则更加式微。加上这些势力内部本身也各自为政、面和心不和,塔利班完全可能各个击破,进一步奠定自己主导全国政治的基础。 如果塔利班变得难以阻挡,也没有了如今“妥协让步、兑现承诺”的内部压力,那么制约它的唯一希望,似乎又要指向域外大国的干预。而一旦外部力量再次涉入这个“帝国的坟场”,那便意味着1979年至1989年、2001年至今的故事重演,阿富汗人民将继续备受全面内战与国际纷争的双重折磨。 7月13日,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在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阐明了中方针对阿富汗形势的最新立场。 他所重申的“阿人所有,阿人主导”原则,期待的“建立广泛包容的政权安排,奉行稳健的穆斯林政策,坚决打击一切恐怖主义和极端思潮,致力于同所有邻国友好相处”,的确在当下面临着诸多现实困难与阻碍。 然而,解决阿富汗问题,真正兑现塔利班所做出的的这些承诺,归根结底,解钥仍在阿富汗自己手上。 ▎ 7月13日,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在杜尚别同塔吉克斯坦外长穆赫里丁共同会见记者。图源:外交部 如果阿富汗各党派、各民族(包括塔利班在内)和全体民众真正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核心利益所在,发挥自己的能力和智慧,真正做到为温和、和平与发展而奋斗,那么塔利班回归后是否兑现承诺,也就不再是一个问题。 改变亟待发生,各方皆需努力。 ![]() |
10 人收藏 |
![]() 鲜花 |
![]() 握手 |
![]() 雷人 |
![]() 路过 |
![]() 鸡蛋 |
收藏
邀请